大地上的劲草

　　大地母亲赐予我们永不枯萎的绿色生命。芨芨草、马莲花和荨麻是新疆大地上最寻常也最坚韧的植物。

　　芨芨草耐旱，即便是在盐碱泛滥的干草滩、沟洼地、山坡处，都能看到它们茁壮生长。在有些地方，它们根连根、丛连丛、一墩一墩连成片，甚至高过人头，密密麻麻开着紫红色的花，风一吹，如波浪起伏，哗啦啦摇曳，有一种“疾风知劲草”的意境。

　　唐代边塞诗人岑参的《白雪歌送武判官归京》，开篇就写“北风卷地白草折，胡天八月即飞雪。”这里所说的白草，其实就是芨芨草。怀着到塞外建功立业的宏大志向，岑参两度出塞，久佐戎幕，前后在边疆生活了6年，因而对鞍马风尘的征战生活和冰天雪地的塞外风光，有长期的观察与深刻体验。呼啸的北风，把芨芨草都刮折了，随后就是漫天的大雪，那是一种极端严酷的天气，让人不寒而栗。但是紧接着一句“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又让人看到了春天般的美好和希望。

　　去年8月的一天，当我在奇台江布拉克景区，看到那一片繁茂丛生的芨芨草仿佛猎猎红旗，迎风招展，忽然体味到这司空见惯的景物中所蕴含的美。想起小时候每逢春天，我们这些孩子一边放着羊群，一边一人占上一丛芨芨，扒开叶子，拽住茎秆，脚一蹬，两手一抽，一根根细长脆嫩的茎秆就从芨芨丛中拔出来了。我们需要的，就是那一截半臂多长的白色茎秆，葱白一样，晶莹透亮，味道是甜嫩的。抽一把夹在腋下，或抱在怀里，一路“咯噌、咯噌”嚼着，有一种心满意足的快乐感。

　　到了麦熟季节，芨芨草茎秆老化时又派上了新用场，那就是用来当草绳。当时我们乡下主要有两种草绳，一种是米泉(现乌鲁木齐米东区)买来的稻草绳，黄黄的，干干的，辫子一样搓成一根一根，扎麦捆子前必须在水里浸泡一下，否则一使劲就断了。壮劳力割麦子，身板弱一些的人用稻草绳扎麦梱。还有一种就是芨芨草绳，就地取材，不用花钱，拿镰刀把芨芨草秆从根部齐茬割了，三五根一组，根朝下，梢子向上，头对头绕一绕，编一编，绑一绑，再一拽一抻，一根芨芨草绳就成了。因为需要量大，到了割麦子的时候，谁家下手早，谁家的芨芨草绳就多些。

　　到了秋天，芨芨草的作用再一次得到充分发挥，那就是扎扫把。芨芨草到了这个时候，茎秆有硬度，且笔直有长度，一把一把割回来，放到院子晾晒一下，除去叶子，凑好数量，就可以着手扎扫把了。除了芨芨秆，还需要一定比例的“土尔条”，就是山里的一种枝条，呈红色，有韧劲，比芨芨草秆稍粗一些，和芨芨秆混扎在一起，扫地有力度，也保证了使用寿命。有了这两样，还必须有个固定的铁箍子，缠上布条，把扫把根部穿进铁箍子，最后把早已准备好的木头把子，上头削尖，把子刮光滑，用力插进箍子里，这才形成一把完整的扫把。这个过程比较复杂，也比较细致，只有行家里手才能担当。

　　马莲花也是一种多年生宿根草本植物，根茎短粗、肥壮，叶子根部相对宽大，往上则逐渐窄细。因为形状像韭菜，一些农户就把宽叶韭菜称之为“马莲叶韭菜”，以此来招揽生意。马莲也属抗旱性草木，喜欢阳光，一丛一丛生长在荒滩、戈壁，尤其开花时节，远远望去如紫云遍野。女孩子掐一朵马莲花，别在耳根，平添几分神韵；而男孩子则随手拔一片叶子，横在嘴边，就能吹出声响。马莲花的花朵以雪青色为主，散发出淡淡的香气，其绿叶则不是实心，扁状的结合处留有一丝缝隙，上面有层白色薄膜，仿佛笛膜，放到嘴上一吹，就发出声音。悟性高的孩子，还能吹出简单的曲子。

　　像芨芨草一样，马莲也是生命力极为顽强的植物，对保持水土不流失，抵御风沙侵蚀，有着特殊的保护作用。它们多混生在杂草丛中，很少受到牛羊的啃食和糟践，年年茁壮生长，粲然绽放。

　　马莲花又叫马兰花，因为暗合了马兰这种高尚的秉性，后来在大漠戈壁孕育出享誉全国的“马兰精神”。那是一群默默无闻，献身于祖国国防科技的楷模和英雄们，他们“干惊天动地事，做隐姓埋名人”，无私无畏，无怨无悔，就像生长在大地上的一棵棵马兰草，看似平淡无奇，实则功德无量。有这样一个故事广为流传：夫妻二人相互隐瞒着，都说接受任务去远方。后来一个偶然的机会，两个等车的人，脸一转惊愕万分，我望着你，你看着我，半天说不出一句话。他们就是那对夫妻，最终却以这样的方式不期而遇。有一次听“马兰精神”报告会，这段故事让我禁不住流泪，几乎全场的人也都感动得哭了。

　　荨麻也是一种草，沿天山一带都有分布，秆有指头粗，叶子呈凹形，扁长，带锯齿，开花黄中泛白，像一串一串的微小颗粒。荨麻喜欢和蒺藜混生，也是一墩一墩的，生长速度快，到了秋季有的比人还高。荨麻多在山脚下生长，深绿深绿的，其貌不扬，看上去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然而不少人却被它迷惑了，受到袭击却搞不清袭击来自何处。一次有位内地同学来新疆，带他去了山上，不料刚下车不一会，同学就“嗷嗷”叫着从一棵树下跑了过来，一边跑一边甩着一只手，起先还以为被蜜蜂蜇了，再一瞧树旁边，就有一大丛荨麻草，谁让他不认识呢。

　　荨麻又叫蝎子草和“咬人草”，不小心皮肤碰到荨麻，即刻有一种钻心的痛。这种草茎秆和叶子上，都有细小的刺状物，密密麻麻的，不容易分辨，因为具有毒性，人被扎到了，就会有过敏反应，有的人轻，有的人反应大一些。土办法抹鼻涕，过一会就好了。荨麻可以吃，到了春天，有些度假村就趁着荨麻鲜嫩，掐了尖用水焯后拌成凉菜，味道非常好。

　　芨芨草、马莲和荨麻都有药用价值。芨芨草有清热利尿功效，马莲提取液可镇咳、抗惊厥，而荨麻则对风湿疼痛、产后抽风、小儿惊风等有一定的疗效。（艾贝保 · 热合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