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一颗石榴籽丨阿丽艳的春天

　　第一次见到阿丽艳是2004年春天的一个早晨，她站在一群保洁工中间，即使穿着蓝大褂，手拿扫帚，也能感觉到这个女人的与众不同——清秀端庄，有种安静的美丽。

　　阿丽艳是我居住的伊宁市一个小区里的保洁工，负责我住的这栋楼的卫生。清晨出门上班，偶尔遇见她都在拖地，我冲她点头笑笑，她含笑不语，眼神里有种意外和感激，或许是小区里的保洁工和保安们见多了业主的漠视或者冷脸吧，见到一个热情的微笑反而不自在了。春天一边化着雪一边小雨沥沥，小巷里的泥泞被男女老少的脚步带到楼道里，保洁工在春季就会格外辛苦一些；春寒料峭的早晨，阿丽艳的额头常常沁出汗珠，浸润着乌黑的头发。

　　一个周六，我在家整理了一大堆旧书报准备扔到楼下垃圾桶里。推门出来，正好看到阿丽艳在擦扶手，我就随口问道：“这些旧报纸你要吗？你拿去卖掉吧，我也不知道收废品的来不来。”她接过来说：“报纸我存起来卖掉，杂志我拿回家看，谢谢你。”使我惊讶的是她不但国家通用语言说的很流利，态度也是落落大方。我的心里开始嘀咕起来，保洁工每天操劳过日子都很不容易，哪有闲心读书看报。这个阿丽艳，从我第一次见到她开始，她身上特殊的气质就吸引了我，我断定她一定是个有故事的女人。

　　杏花开了，小区里各种树木也发芽了。下班回家的路上看到有卖苜蓿的，青翠嫩绿的装满一筐，摆在一个老太太面前，我买了一点，想着改改口味，一进小区大门就见到阿丽艳推着自行车下班。她见到我就露出笑容主动打招呼，她说：“你也吃苜蓿吗？”我说没吃过，想凉拌尝尝。她说：“明天下午你到我家来好吗，我给你做曲曲吃。你到毛纺厂门口，打电话我出来接你。”我说：“那好吧，你把苜蓿拿回去吧，就不用买了。”她很自然地接过去放在车筐里，轻盈地滑向马路。那一刻，我觉得我们就像一对相熟多年的朋友。

　　阿丽艳的家在伊犁河边一个三分地的小院，里里外外收拾得洁净清爽，果树开着一树繁花。阳光温暖柔和地打在我们身上，我们坐在苹果树下，吃着香气四溢的曲曲。穿着家居服的阿丽艳神态舒展，眉眼越看越漂亮。她今年32岁了，是伊犁财贸学校毕业的大专生，分配到毛纺厂没几年就下岗了，她先前在超市打工，干得也不错。因为儿子上学前班了，她需要找一个上下班准时有规律的工作。超市工资高一点，但是下班太晚，作为一个母亲，她不能让上学的儿子吃不上热饭，孩子的学习也需要妈妈辅导；她的丈夫当司机，也很辛苦；保洁工虽然劳累，不太体面，但是每天和儿子一起出门，她可以照顾好家庭，也有一份收入。我说：“你可以和许多女人一样，老公挣钱，女人在家带孩子操持家务，没必要出去干那些脏活累活。”阿丽艳笑了，她说：“很多下岗的同事也这样过着，可是我做不到，我四肢健全，脑子也不笨，我觉得像我这样吃低保坐在家里很羞耻，我愿意累一点，自己挣来的钱花得自在，我要让我的儿子好好上学，有知识就有一个好前途。”她还告诉我，她和丈夫是同学，在儿子一岁时就领了独生子女光荣证，两人商量好要积蓄全部力量，好好培养孩子成才。

　　阿丽艳在说自己的故事时眼睛明亮，浓密的睫毛上下忽闪，清秀的脸上洋溢着动人的神采。我心里有种说不清的滋味，在下岗七年时间里，她四处求职，在城市的最底层劳作，却依然有着独立自强的思想意识和对未来的美好向往。她的笑脸就像春天里的一枝杏花，开在我心里。

　　2007年春天，阿丽艳来找我，说街道办事处在招聘懂双语的社区干部，她想试试，想让我给她一点意见。我鼓励她说：“你的机会来了，你一定能考上。”一个月以后，传来了阿丽艳走上新工作岗位的好消息，楼道里再也见不到她俏丽的身影，我心里有些失落，但也由衷地为她高兴。

　　如今，阿丽艳的儿子在内地上大学，她已经是单位的骨干了。有一天我经过她所在的街道办事处，决定上去看看她，好几个人围着她，她正在解释着什么，显得干练又稳重。善良能干的阿丽艳，她在社会这个大舞台上找到了属于自己的角色，演绎得从容自如。

　　我相信阿丽艳的生活会越来越幸福的。阿丽艳的经历就像春天来临一般，在漫长冬季后的一个早晨被雨声叫醒，终于迎来脚下泥水、头顶杏花的春天。

　　阿丽艳也迎来了人生的春天。

　　作者：张惜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