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年04月30日 16:09 来源:乌鲁木齐晚报
推开一扇门,进到一间屋子——那是一间叫做书店的屋子,在那一个瞬间,一个迎面,你似乎真的嗅到了那种叫做“书香”的气息。它是一种气息,更是一种气质。相比于百花的芬芳、食物的香气,称它为馨香更为贴切。实际上,它不是一种可闻的气息,而是一种气质和品德。你不能确定,它是来自书架上聚集的书籍、头顶的灯光、几台上的小花,还是这一切的集合。总之,那氤氲的气息,缭绕着将你轻轻包围——在你进入书店的那个瞬间,你就这样获得了莫可名状的安慰和愉悦。
在你生活的城市里,确切知道有一家书店在静静等着你——生活中诸多不确定的讯息中,这能够把握的确定,这安静又恒久的等待,令人心安而笃定。
去书店,有时是为买一本书,但多数时候,却并不是这样。与那些去银行、去商场需要具体办理的事务相比,去书店——更像是一种心情,一种情绪,或者说是为了某种不可知的遇见。
书店,是爱书人的乡愁。
买一本书,省力又省钱,早已不需要再去书店了。买书的所有便利,购书网站都一一替你 想到——但唯有乡愁难解啊。
你不是需要某一本书才去书店的。书店本身就是一种吸引,它给予你的,是一本意外发现的好书,更是一种氛围,一种与你的心境相契合的氛围。或者说,你那一刻的心情,只有走进书店里,才获得呼应,获得抚慰。
城市生活,街道喧哗,人流熙攘。但,书店却是安静的所在。哪怕仅仅隔着一扇门,喧闹像是在休止令前,戛然却步。正是刘易斯·布兹比在《书店的灯光》中所说,书店好似“安静洞窟”,“那是个可以有各种奇遇的安静洞窟,城市的喧嚣淡去,由词汇组成的白色的静谧世界将你包裹起来。”在乌鲁木齐西外环这家著名的商业购物中心,各色商铺集合于此,有多少繁华,就有多少喧闹。也许只是人流里的一个转身,进入七楼的一间书店,名为“班的书店”,一个静谧的世界立时将你包裹,阻断纷乱喧哗,亦摒除烦乱人事,一册一册的书,肃穆列队,以挺拔的书脊向你致意;还有更亲切的,笑意盈盈,铺展封面向你问好;而那些 大部头的经典,像有智慧的长者那样深沉而不苟言笑,虽然有点不好接近,但它令你感到踏实,你不亲近它,但是你敬畏它。在这个“安静洞窟”里 ,你的世界,充满了内心的密语,你与初次相识的新书行见面礼,试着了解它,探询它,坦诚你自己,期待彼此相认的愉悦,还有故交相逢的欣喜。你总能在书店发现几本书,它们也是你私人书房的多年陪伴,一样的版本,一样的封面,它是你书房里的那一本,又不是你的那一本,这是一种奇妙的感受,忍不住在心里说一句,我也有这本。若是在此时,发现另一个读者带走了这一本,那种难以言喻的感受,就更加奇妙而美好了。崭新的句子,陌生的名字,还有熟悉的段落,亲切的作者,书店的遇见和重逢,真正有着“乍然欢喜”的味道,是明亮又安静的溪流,从你眼睛里流过。
一间书店,即使在繁华中,也远在繁华之外。它给你一隅,你倾听或者幻想,沉静或者欢愉,一切皆随你心意。“在这些令人愉快的拥挤街道上你可以停住脚步,躲在一边,选择书架旁的某一个小角落,用肘部倚在书架上,专心地阅读,或者爬上一个梯凳瞪眼细看一些照片。”在“班的书店”里, 你也可以像刘易斯·布兹比那样,在书店里爬上梯凳瞪眼细看照片,而你爬上梯凳瞪眼看照片的样子,也可以拍成照片挂上去。
去书店,不同于一大早去银行排队。相比于上午,午后近黄昏的时间最好。这也是刘易斯·布兹比的选择。“临近黄昏,我喜欢在这种时间逛书店——下午短斜的阳光和此刻的安闲将一切都拉近了:书架,书,还有在狭窄过道里埋头寻书的三两顾客。”相比于上午,下午的时辰渐渐从躁动中安静下来,人的思绪从短而急,也开始变得悠长而从容,一大早被人群搅动的光影和空气,也是到了下午,才有了优美诗意的意境,尤其是光影。
过于明亮炫目的光,不适合书店。书页里从容的句子,封面上沉默的名字,还有木质书架经年的纹理,连同在窗前的光影里飘飞的细微尘埃,书店里的一切,都有着旧时光的气息,温软又熨帖。近黄昏的时辰,天光渐趋转暗的时候,却更加有了一种包容和温厚的色彩,像是从金属,转向了木质。黄昏的光影,不是照耀过来,而是温柔拂漫过来,将书架上的书,书架前的人,包裹成完整的画面。而人在夕照之中,心意思绪亦更多沉潜笃定,是最合适的“书架前的读者”。就这样,一片夕阳替你翻开了扉页。也只有在这样的时刻,翻动书页时的沙沙声,才又低沉又悦耳,像是黄昏的奏鸣。
如果有时间,一定要在这样的时刻,走进“班的书店”,坐在西侧的书几旁。布面沙发柔软随和,沙发的一侧,倚着绿植叶片的碧翠,选一本书,翻或者不翻,即使你还没有读上一行字,那一刻的感觉,竟然是阅读的至乐。当然,如果能等到夜色初临,等到书店的灯盏都亮起,感受夜色中,与那些书共一室灯光的境界,该是另一番滋味。
也许在这个情境下,才会明白——买书那么容易,无需出门,我们为什么还需要一间书店。爱书人的乡愁涌起来,是只有书店才能抚慰的,是只有抚摸到书的封面,指尖划过一行行文字,才能释放的。
一个爱书的人,和书的亲密关系,如同与人的亲密关系。牵念至深,百般都不得消解,是只有见面,彼此看见了音容,方才解了心头思念。购书网站寄来的书,和自己到书店相遇的一本书,发现的一本书,虽然是同一本书,但却永远不会成为“同一本”。那些陪着你在时光中变老的书,在你的书架上与你恒久对视,无论再过多少年,你都会记得初见的喜悦,发现的惊叹和带它回家的满足。
书店会消失么?爱书人的乡愁悠长,一头在心里,另一头,希望能牵着一间间书店,静立在城市的街头。每一间书店,都在等待属于它的读者、朋友,或者是故交。
遇到“左边右边”书店的时候,透过它的落地窗看出去,希望能在一个雨天,在窗前沙发里坐一个下午。倚着身后一架一架的书为背景,凭窗看雨,雨打玻璃的依稀迷离中,书页里的故事,似乎从水光里浮现出来——虚实交织的瞬间,忽然感慨,书里讲述的,不正是我们的人生么?而我们的人生,不也被写在书里了么?
对书店的迷恋,还伴生着另一个情结。那就是对纸质书的迷恋。
阅读媒介多元时代,早已有人预言了纸质书的消失。但是当这个动人的句子响起来,纸质书的书迷们,有理由相信,纸质书不死,至少活在一些人的心里。
“你怎么能在电子书里夹上一朵野花呢?”
无论书店还是纸质书,它们不仅仅与书相关,还远远超越了书本身——它们是活着的诗意、精神的园地和千百年来的文字传奇。
“世上处处皆有风景,然而最最吸引人的,还是书店风景”,这是出版人钟芳玲的话语。万水千山,绿肥红瘦,悠长开阔或是生动明艳,人世间的风景,书店里一一收藏,清晰再现。
时代飞驰的迅疾中,作为一种节奏的协调,总有些什么,是慢的,总有需要慢下来,等等灵魂的时候。阅读,就是这迅疾里的从容和优雅。“在闹市中静下心来,像蜗牛般享受慢生活。”南湖西路的蜗牛书吧,有一种时光慢镜头的意味,光阴一缕一缕洒落在书架上、植物的叶片上,而阅读,从一个字一行句子开始,缓慢铺展成悠长的慢板。
“是谁传下这行业,黄昏里挂起一盏灯”。乌鲁木齐的夜晚,因为有了书店的灯盏,更多了一份静谧安详。(董彦芝 王素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