巩乃斯河畔的喀克时光

2020年04月30日 16:11   来源:伊犁日报

  我是作为一个外来者,来到这里的。

  骨子里,我是一个更愿意有许多陌生体验的人,到一个地方,和许多境遇迥异的人聊天,在平凡生活里发现一些细碎却闪光的东西,观察、体悟、分享,然后陷入安静的思考。

  慢慢地,你会发现,自己已经和这里的一草一木、一人一物变得亲近,变得熟悉,好像也就成了这里的一部分。

  就像此刻,我站在村前榆树林后的芦苇荡边,看着眼前的天地。

  平整辽远的土地被人工分割成一块一块,在春夏季节,绿油油的稻秧和波光粼粼的水面,从伊犁河引水而来的跃进渠日夜流淌。人们挽着裤腿,戴着草帽,在田垄上来回穿梭。到了秋天,这里则是橙黄的一片,低垂的稻穗等待一场最隆重的收获。芦苇和古老的柳树随风摆动,为郊野的土地增添诗情画意。

  这丰收的景象,在夕阳的余晖里,在晨起露珠的映照下,让人想起鱼米之乡的江南。

  这是一片诞生了伊力特和肖尔布拉克美酒的土地,一群上世纪六七十年代从四川、广西、河南、甘肃等地自发而来并留在这里的村民们大多承包着几百亩地种植水稻。

  耕耘着,也收获着。

  这是一群有资格和你谈生活的人,发生在他们身上的故事,就是一座村庄的变迁史。

  刚来到喀克村的时候,我这个伊犁日报社驻村“访惠聚”工作队队员对这个成立时间并不算长的村子充满好奇。

  虽然我也是从农村出来的,但是和真正的农村生活脱节了许久,从身体到精神,都有着太多的不适应。

  从熟练掌握四川话和广西方言开始,从重温集体生活和大食堂开始,从接受基层生活的另一种模式开始,我渐渐地走进了这个村子,走进了这里的人群。

  村里有汉、壮、土家等民族,上世纪七八十年代,他们从四川、广西、甘肃、河南、山东等地陆续自发来到这里谋生。这些操着各地方言的人们在这里劳作、繁衍。如今,第二代、第三代都已经扎根在此。

  从当初盐碱地里刨食,四处奔波,住在远离人群的芦苇荡里的地窝子里,喝苦水,走泥路,不仅一年到头吃不了几次肉,甚至连菜也吃不上几次的村庄,到如今紧邻316省道,统一定居,住上了漂亮的房子,自来水、柏油马路、新能源路灯、小轿车都成了村民最平常的拥有,家家户户几乎都承包种植数百亩稻田,村民人均农机占有量在伊犁也是首屈一指,不论是壮族还是土家族,人们在这里勤恳劳作,无悔地将身与心都献给了这片苍茫大地。

  他们不远千里而来,从一点点白手起家开始,到如今安宁度日享受幸福生活,每一个人的命运都和村子相连,和国家相关。

  喀克村的旧址也是现在种地的地方,距离新址大约有10公里。每每走在这段并不算太长的路上,村里的老人都会感慨万千,命运之手在他们的身上体现了最大的魔法,他们每个人的故事音符都在时代的洪流里汇聚成一座村庄的变迁协奏曲。

  

  一个村庄的变化,最大程度自然得益于国家的变化。

  上世纪七八十年代,曾经当过六年兵的胡能文从四川老家来到这里时,他绝不会想到自己的后半生甚至子孙就留在这里了。

  胡能文是来新疆调解姐姐和姐夫的家庭矛盾的,这个当时二十郎当的小伙子不仅成功地让亲人和好,还意外地发现了要筹建的“跃进农场”招人的消息。这让从部队复员在老家已经当了一年会计的胡能文心思活泛了起来,他想在这远离家乡的地方拼出一番事业来。

  这个叫“能文”的男人,虽然在此后几十年的时光里,也没有做和“文”有关的事情,但是凭着川人的勤劳和热情,在他的带领下,很多同乡都来到这里。

  现在,村里一半以上的人都是这样一个叫一个,陆续来到的。

  刚来的时候,人们只能在筹建农场的芦苇荡里开荒种田,自己用苇草和树木搭建半地下的地窝子,天天喝盐碱水煮出来的发黄的稀饭或者菜糊糊。

  后来,“跃进农场”半途而废,一部分人陆续返回了老家,倔犟的老胡却选择继续留守。从给人帮工、自己种十来亩地开始,川人能吃苦的精神让他守得云开,终于迎来了好日子。

  1991年,在当地政府保护湿地和其他政策的支持下,划出临近省道的近百亩土地用做居民点,35户人家取得了当地户籍,分得了宅基地、口粮地。

  一个新的村庄诞生了。

  从那时起,前前后后几十户一个县的四川同乡追随而来,而许多来自山东、河南、广西、甘肃等地的人们也加入了进来。

  胡能文的儿子胡继军没有继承父亲的愿望从军,却成了村里数一数二的农机大户,种植着500多亩水稻,日子过得风生水起。

  新的喀克村注入了新鲜的血液。

  二

  老韦是广西人,叫韦汉畅,在老家亦山亦川的地方,大部分时间和家人种地,偶尔也去县上干点零工,生活不咸不淡。

  1983年,25岁的韦汉畅被一个老乡喊来帮忙,“那时候他在新疆承包了为几户哈萨克族牧民建房屋的活,人手不够。”没想到,这一来就和这片土地结下了不解之缘。先是他带着妻子和大女儿过来。相比老家,那个年代,伊犁的活好找,收入也高些。后来,二女儿和小女儿也随之而来。

  一家五口要吃要住。先是在新源县“团结公社”,为一户牧民盖好新房后,人家的旧房子不要了,由于两人关系还不错,不但旧房子给了老韦,还答应盖房子时需要木头,“地里的树看上哪棵砍哪棵”。

  那是一个很容易就惺惺相惜、心心相印的时代,人们感情的付出和收获好像都顺理成章。

  老韦改建了房子,老家的侄子一家也跟着过来了,不到20平方米的房子,最多时住着9口人,两个大通铺,排队躺在床上,好在孩子小还能凑合。

  住下了,吃饭的问题就凸显出来。

  那时帮人干一天活的工钱是3.5元,锄一亩玉米地11元,挖一亩“糖萝卜”12元,两口子没黑没明地干,才勉强能把一家人的肚子供饱。

  这些帮工的活要到每年开春后才有,漫长的冬天里,一家人经常用“糖萝卜”和杂粮煮糊糊喝。“那时一年连大米都吃不到几次,更别说肉和菜了。”老韦说。

  为了补贴家用,老韦听同乡说改良场的山上有野生药材,就拿上蛇皮袋子和菜刀去了。

  走到山上要4个小时,来回8个小时,真正挖药材的时间只有两三个小时。好在同乡说得没错,山上的野生药材确实很多,野生蒿本和贝母漫山遍野。

  上山时挖药材放成堆,下山时再依次揽放到袋子里,一天居然能采100多公斤。

  从路边砍一根树枝当扁担,再走4个小时回家,一公斤能卖10元钱,一天采的药材能卖40多元,相当于打零工10天的收入。

  后来,老韦一家辗转到了哈拉布拉这一带,和村里的人一样,在芦苇荡里盖房子、种地,开始了相对安定的日子。

  

  在村里,接触最多的是村委会副主任胡长文,分工时我和他分在一组,他对电脑操作不熟练我可以帮他,我对村情不熟悉,他可以帮我,一来二去,我们成了最熟悉的人。

  在村里,就像在家里一样,每天接触的就是琐碎细小的事情,宏观改变和个体体验的差别在一些地方有时表现很明显。

  比如,村民之间的各种纠纷,不会关系巨大的改变,可是却与每一户人家、每一个村民的自身感受息息相关。

  一天中午时分,村委会来了一对情绪激动的中年夫妇,他们一进门就大声嚷嚷着要见胡长文。

  胡长文在村里生活了近30年了,种过地,担任过多年的村干部,对村里的情况非常了解,村民也熟悉和信任他。

  这对夫妻是来反映和邻居的用水纠纷问题。

  胡长文听说来意后,不急不忙,先给男人递一支烟,又给女人倒了一杯水,气氛瞬间就缓和了很多。

  坐在村委会办事大厅的凳子上,这对夫妻开始讲了起来。

  原来,这个姓王的村民是二组的,他反映,邻居白某为了浇水方便,私自从自家地头开挖渠道过水。经交涉无果,两人“差点干起来了”。

  这样的事情老胡见多了,每年这个时候是以水稻种植为主的喀克村因为用水而发生矛盾的高发期,毕竟农时不等人,早一天浇水,或许就多一分丰收的希望。

  为了公正地解决问题,我们决定骑摩托车去实地查看。

  到了地头,摩托车刚停稳。

  正在地里浇水的白某穿着水裤从芦苇丛中怒气冲冲地过来了,手里拿着半截PVC管子挥舞着,一边用四川话急速地说着什么,一边摔摔打打气呼呼的样子。

  老胡照例是先让对方说,接着递根烟。

  了解情况后,处理农村矛盾很有经验的胡长文认真聆听,通过肢体语言和细微表情作出判断,对双方进行劝解,从乡邻关系、民情民俗出发,动之以情,晓之以理。

  双方经过协商后,同意村里的处理意见。

  老胡每个月有4000元工资,但是由于工作太忙,根本顾不上家里,自家承包的400多亩水稻从种到收所有的活几乎都压在了妻子桂成珍肩上,实在没办法,就请人帮忙干活。“一个月给帮工要出8000元的工钱,我的工资只够付一半。”胡长文笑着说,但是,他从来没有后悔,“担任村干部久了,你真的就会觉得自己身上有了更多的担当,如果村民过不上好日子,自己就有愧疚感。但人的精力是有限的,为了村里,就只有牺牲自己的家庭利益了。”

  村民吴大哥和曾大姐在村子附近开了一个加工厂,主要是收购村民种植的水稻,加工好后运到全疆各大城市的代理商那里,产品供不应求。

  四川人的豪爽和新疆人的踏实让他们的生意从小到大,越来越好,川疆融合开出了美丽的花朵。从兵团四师72团到哈拉布拉吉克村,从小厂房到大企业,包括喀克村在内的周围几万亩水稻,在这些机器的烘烤、分拣、精选、抛光传输中褪掉一层一层的外衣,白皙的肌肤吸引无数懂得的食客眼球,也让更多的人从植物和土地的相生里获得新生。

  不仅是做生意,更是在生活的遇见和相守中体味人生温暖。村民种植户春耕时有了资金缺口,或者看病、买房、办事缺钱,他们都会借款,每年借出上百万元,等到稻谷收获的季节再算账,还钱也行,稻米冲抵也行。在收稻季节,他们会先垫资预收,等到行情价出来再最终结算。市场价低于预收价,他们保底收;反之,则按市场价格收。村里有大事,他们也都会出钱出物,有些借出和垫支的钱后来都成了“死账”。对此,一直以精明而出名的这两口子并不以为然,“种植户是我们的衣食父母,人心都是肉长的,你对别人好,别人才会对你好,也才有更多的钱赚。”

  在市里有房子,在县上有房子,在厂区也有房子,一片荒地可以重生,所有生活的味道可以打通,这个叫“和光”的男人和一家人、一村人,在早春的蓝天下真的与光同在,知足而幸福。气派的生活总是有原因的,农民企业家的成功更多的是靠朴实的努力、顽强的坚守。

  

  在持续的生活里,我了解到了这个村子一点一滴的变化。

  1996年,村里通电了。

  2001年,因为迎接西部大开发这一历史机遇,依照“以乡镇为依托,建立一批布局合理、交通方便、具有地方特色的新型乡镇”的方针,设置了肖尔布拉克镇,喀克村成为其下辖的一个村。

  2008年,在国家每户支持4000元的情况下,开始盖砖混结构的抗震房。2010年开始,政府推进安居富民房,每户补贴8000元至30000元,再加上整个经济环境的好转,人们有了更多打工挣钱的机会,到2013年,几乎家家户户都住上了新房。

  2011年,经过多方协商,村里的自来水通了。随后,在政府的支持下,村里的主干道硬化了,成了平坦的柏油路,巷道内的路灯也亮了。

  自伊犁日报社驻喀克村“访惠聚”工作队进驻村子以来,这里的一切更是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首先是人心齐了。

  村民陈中金,女儿在上学的时候就年年拿奖学金和助学金,南开大学毕业后如今在中国银行伊犁州分行工作;侄子入伍当兵,现在驻外机构工作,这些生活中的实例更是激发了这个河南籍中年人对美好生活的热情。

  工作队顺势引导,让饱含感恩之心的老陈担任二组的片区长,不仅在各种金融政策上扶持他的农业生产,协助他积极跑办贷款,助力他成为致富能手,更是手把手地教他如何带领乡亲们致富,起到领头雁的作用。

  种地收入多了,老陈家里购买了小轿车、皮卡车,还有各种农机,在市里购买了楼房,成为村民的标杆,邻居们争先恐后地向他看齐。

  如今,二组村民在老陈的带领下,大多都盖上了新房,过上了好日子。

  日子好了,大家主动汇聚到村党支部的领导之下,不管是周一升国旗,还是农牧民夜校,或者村里组织的其他活动,再也没有人推脱“家里有事”来不了,而是积极主动地报名参加,基层组织的凝聚力显著增强。

  在“访惠聚”活动中,村里的惠民生项目就是最有力的沟通利器,连接了村民和工作队以及政府的心。

  

  对于喀克村二组的村民来说,水的重要性真的是贵如生命。没有水,生产生活就会受到严重的影响,甚至是一年忙到头,最终却落了个颗粒无收。

  不过,今年二组的村民不会有这种担忧了。二组49户村民终于挣脱了缺水对农业的困扰,有35户又重新种植了水稻,通过双手劳动致富的劲头更足了。

  2015年至2017年,自治区陆续为喀克村下达惠民生项目,通过采取多项措施,积极推进项目建设,一批项目相继完工,促进了产业结构调整,增加了农民收入,赢得了全体村民的好评。尤其是针对二组农田严重缺水的问题,通过村“两委”前期征求全体村民的意见建议,深入了解村民的所需所求,初步确定了几个惠民生的项目作为备选,最后召开全体村民大会,结合喀克村的实际情况进行充分讨论,确定把二组灌溉水渠作为第一项目上报,并最终获得“访惠聚”惠民生项目专项资金50万元。项目建设可以有效改善喀克村二组49户村民550亩口粮地和村集体500亩机动地农业种植灌溉难的问题,从而提高村民的人均收入和村集体收入。

  村民们为什么会对该渠有着如此热切的期盼?那是因为村民们受够了没有水的苦。有水,就有了水稻,村民们也就有了活路。

  据村民胡名姓介绍,以前因为没水,只能种些玉米、油葵等耐旱的粮油作物,但是产量较低,如果遇到不好的年景,口粮地撂荒也并不少见。“2017年,有4户人家分别种植了玉米、油葵,因为干旱,产量低得连种子钱都收不回来,收获的作物连人工费都抵不了,后来干脆全部撂在了地里,白白忙活了一年。” 胡名姓说。

  二组青年致富带头人熊平往年都住在新源县城,打打工,带带孩子,生活平淡。农忙的时候,他把以前的旧机子修一修,帮助村里的水稻种植户收水稻,挣些零花钱。自从水渠修好后,他看到了投资前景,在父母的支持下,又购买了3种大型农机,今年,他是要大干一场了。

  工作队不是让一个村民富裕,而是要让整个村子振兴,不仅仅是要建一个漂亮的房子或者什么项目,同时要引导村民转观念、调思路、谋发展,激发村民求变化、求发展的思想活力,使“我想干,我要富”成为风气。

  在这种想法的推动下,工作队要做的就是提供最好的条件,发挥最大的优势,为村民教方法,为腾飞插上翅膀。

  喀克村是新源县主要的水稻产地,村民大多承包土地种植水稻,每户都在百亩以上,每年该村的水稻种植都在两万亩以上。但有一段时期以来,大多数村民还是粗放式经营,靠天吃饭。

  工作队和村“两委”利用种植能手的带动作用,采用大棚旱地早期育苗、机械移植方式,实现水稻全程生产机械化运作。这些新鲜的理念在农牧民夜校讲给村民听时,很多人根本不相信,直到工作队组织大家去现场参观,才大开眼界。

  现在,喀克村村民的稻田种的都是良种,水稻品质改善了,价格由原来的每公斤1.8至2.2元上升至2.6元,单产也提高了不少。

  这种潜移默化的直观影响是深刻的,它触动的是一个村庄最基本的原动力。

  六

  对老韦来说,新疆的冬天比南方的冬天要好过得多。在伊犁定居这么多年来,老韦觉得这里风景如画、气候宜人,衣食住行各方面都很合拍。“年深月久木成林,我现在的日子啊,过得像诗一样。”老韦说自己在新疆的年头越久,就越离不开了。

  三个女儿是老韦最大的骄傲,也是一生的牵挂。不知不觉间,孩子们都长大了,生活也发生了很多改变。规划整齐的安居富民房漂亮大气,平坦宽阔的柏油马路四通八达,夜晚如昼的照明设备安装齐全,还有现代化的健身广场……村里的一切都在跟随着这个飞速发展的时代一起变化着。

  让老韦夫妻俩最骄傲的是,孩子们都很争气,尤其是考上了福建省重点建设高校华侨大学的小女儿,一路被保送了研究生。如今,大女儿和二女儿都在结束学业后回到了新源县生活,小女儿则进入了福州检察部门工作,并在当地结婚生子。

  “虽然离得远,但是丫头隔三岔五就给我们寄东西,福建的茶叶、伤湿药膏、土特产……什么都寄。”老韦乐呵呵地取出礼物给我们看。

  喀克村的孩子们有的考上医学博士,留在了广州;有的在复旦大学毕业后选择回到伊犁建设家乡;有的大学毕业后辗转各地工作,增加自己的阅历见识;有的专心学习一项技艺,自主创业;有的接过父辈的锄头,继续耕地种田……不过,他们采用的田间科学管理方法和现代化耕种设备让老一辈人叹为观止。

  这些来自各地的人们在伊犁扎根发芽,而他们的后人又从这里出发,去往各地寻梦,在生活的山重水复里各自承担,各自收获。

  哪里是家乡?是籍贯所在的四川、广西、河南、甘肃?还是从小出生的喀克村,在粤语、壮语、广西白话、川普的各种自主转换里,人们已将故乡和异乡的界限渐渐模糊。

  七

  临离开村子的时候,我专门去了“老庄子”。

  “老庄子”离现在的省道316线还有十几公里,要沿着弯弯曲曲的田间小道,一会儿是从茂密的芦苇丛中穿行,一会儿是顺着林荫行走,更多的时候,两旁只有一望无际的稻田。这是三四十年前,第一批来到这里讨生活的人们栖身落脚的地方,也是我来到村里听说了村民辗转生存的故事后,最想去的地方之一。

  自从20年前,老住户陆续搬离“老庄子”,原先鸡犬相闻、炊烟袅袅的地方也就慢慢地荒芜。如今,只有老陈一家还守在这里。极目望去,一堆堆隆起的土堆和残垣断壁呈现在眼前。

  有的房子还能看出当年的轮廓,杨木或者松木的原木椽子,苇席的顶子,一层土坯一层稻草的土打墙,甚至当年墙壁上张贴的年代感极强的画报和报纸还依稀可见,倾斜的屋梁和陈年的门框在太阳光的照射下,木纹里仿佛隐喻着很多故事。更多的房舍已经只留下一个土堆,几截断墙,甚至只是一个深陷的土坑,再或者已经成为荒草萋萋的空地,好像从来没有人在这里生活过。

  从1990年来到这里,为了生活,老陈种过地,养过牲畜,还编制苇席,做其他的营生,有亏有赚,供孩子上学,维持一家人的生活。这个曾经豪情万丈的男人开始变得平静,接受生活的一切安排。部分牛羊上山了,还有一些喂养在圈里,需要每日照管,还有几十只小鸡在广阔的天地里跑来跑去,一会儿钻到草丛里找虫子,一会儿跑到水泽边喝水,还有几只大公鸡,居然能跑到水泽中央的空地上玩起“金鸡独立”。其他的时间,老陈编制苇席,整理院子,闲了就坐在一栋老屋拆下的木头上抽根烟,胡思乱想一会儿。

  前几天,老陈买了十几只羊羔,老伴和孩子回老家去处理一些事情,整个“老庄子”就只剩下老陈一人。隔几天,他到附近的哈拉布拉或者马场买点蔬菜和日用品,小鸡长大了可以炖着吃,没法用冰箱,自然一次也不能买太多的吃食,老陈还在水泽里种了空心菜。这里是盐碱地,前些年老陈花了2000元打了一眼10多米的深井,算是解决了饮水问题。朋友的一群“鹞子”养在这里,一个人留守在村里的老陈没事的时候,也会盯着在空中翻飞的这些鸟儿出神。

  黄昏的时候,老陈一个人走在“老庄子”里的土堆和残垣断壁之间,夕阳照在他的脸上,好像那些当年住在一起的乡亲又回到了身边。他侧过脸的时候,有一刻是沉默的。时间从不停留,生活总在人们的追求中朝着方便、自由和富足的方向发展,很少有人还会回头关注一段恍恍惚惚的古旧历史。

  在鸟儿叫醒的清晨,这片曾经人声鼎沸的土地以沉静来注视世界的变化和不变。不知道是命运选择以这种留守的方式证明一段历史,还是老陈的坚守在一日千里的发展中想留住些什么?或许只有每一个曾经在这里栖身,或者出生在这里的人们,在某些心思萌动的日子里,才会有星星点点的记忆。

  回身来到喀克村二组的群众文化活动室,外墙的墙壁上新画上去的墙绘以村里的人为原型,吸引很多人观看。

  只见整幅画以蓝天白云、一望无际的稻田为背景,现代化的农业生产机械位于画的两侧。你看村党支部书记手拿笔记本走街串巷,在了解村情民意;村里的热心人陈中金正和村民们商量给大家办点好事;村民桂花在劳动间隙和村民说笑逗乐;村干部胡长文正在摆弄着机器,准备给水稻喷洒农药……一幅幅生动活泼、充满着农村生活气息,反映新时代新农村的幸福画卷跃然墙上,给人以身临其境的感觉。

  而晨光里,沿着省道排列整齐的新村子一片祥和,幸福日子就写在每一个人的笑脸上。

  一个小小村庄的变化,看似无声无息,但其中的波澜壮阔只有每一个置身其间的人才能真实感受到。(蔡立鹏)

[责任编辑:王东升 ]